第六十五章 戒不了甜_戒不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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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戒不了甜

  第六十五章戒不了甜

  裴峙的母亲裴小慈,和徐恒是大学同学。

  两人相识于大学校园,是自由恋爱,无关双方的家庭和地位。事实上,作为徐家集团的继承人,徐老太太对徐恒保护得很好,外人对他的信息知之甚少。裴小慈家庭普通,连给豪门提鞋都不配,而她自己心思也单纯,甚至也从未将徐恒和徐家联系起来过。

  但徐恒其实是有婚约的。

  从那个半古不旧的时代直到现在,婚约往往一直是维系商场关系的最有效手段。

  徐恒的未婚妻就是沈韵,两人是娃娃亲。

  从见徐恒第一面开始,沈韵就喜欢上了这个绅士又贴心的邻家哥哥。

  徐家守旧,瞧不上裴家那样的门第,用了一切力量拆散鸳鸯。

  沈韵强势,横刀夺爱,徐恒懦弱,没抗争几下就屈服了。

  富贵里养出来的少爷,受不得穷病,甚至只是饿了一顿饭就服软了。

  他们新婚后,立刻去了美国读硕士顺便度蜜月,很久再没回过望夏。

  裴小慈死了。

  “你他妈报警,你他妈竟然敢报警!!!”徐志国这回直接掐住了梁又橙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枪朝四周无意识地扫射着。

  警察包围了这艘船,拿着扩音器对着徐志国喊着交出人质放弃抵抗的标语。

  裴峙点头。

  沈韵恨裴小慈入骨,自然不可能善待裴峙。

  梁又橙整张脸都因为窒息而变得通红,警察见状准备让狙击手准备了。

  裴峙并不是如徐志国这样狼子野心的人。

  手.枪很快就上了膛。

  但裴峙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徐志国见状,更掐紧了梁又橙的脖子。

  起了雾,本来一望无际的江上就会瞬间成为各方角斗的迷宫。

  阿彪护送着徐志国下了二楼甲板,下楼梯的时候气不过,朝警局的快艇开了一枪。

  所以,他拖得越久越好。

  咔哒一声。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裴峙之所以会迟到,并不是因为对女朋友不伤心,而是因为天气预报说今晚十点整条江面会起一场很大的雾。

  徐志国:“除非你先死了。”

  晚上十点,江上突然响起警笛和直升机的轰鸣声。

  八点钟方向出现了好几艘快艇,头顶上的直升机嚣张盘旋着。

  一是徐沈联姻许久,各种利益交错纵横,早就不可分割,他不可能公开打沈韵的脸。而沈韵直到前几年还在坚持做人工授精,希望再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出来。

  他甚至对徐家的一切都感到厌恶。

  至于徐恒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口。

  所以,他会骗徐志国开灯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很显然,徐恒的算盘落空了。

  “别开枪!”裴峙吼,“我去换人质。”

  裴峙没在自己的身世中耽溺太久,事实上,只要梁又橙还在徐志国手里一秒,他就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嘭——

  死人是说不了话的,沈韵说她是小三,她就是小三。

  裴峙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那把枪。

  他不能让梁又橙承担一点风险。

  沈韵本也以为徐恒和裴小慈那场恋爱不过就是大少爷结婚前的花花腌臜事罢了。

  二是越是裴峙这样的孩子,就越怀着负罪感,也越有野心,家族企业是个庞大而冗长的运作机器,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更勇于做出改革。

  直到十几年后,谁也没想到裴小慈还会留下一个儿子。

  江上视野开阔是不假,但徐志国没算到天气。

  男人喃喃地重复:“我去换,让我换。”

  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特警直接将阿彪射倒。

  “……”

  “想换你女人啊?”

  只不过徐志国听到这个提议时,只是无谓地笑了笑。他捡起刚刚阿彪落在甲板上的枪,扔给裴峙。

  因为徐志国明显躁动起来。

  这种左轮手.枪很像俄罗斯转盘,每开一次枪,就转换一次枪格。徐志国刚打了几枪,有实弹有空弹,证明这手.枪里并不是满的。

  这意味着,下一枪,要么哑火,要么直接射穿他的脑袋。

  空气中弥散着很重的硝石味儿,裴峙将手.枪抵在了太阳穴。

  为了再再,他可以赌自己的命。

  狙击手也已经在暗中准备了。

  千钧一发的时刻——

  江上突然刮起一整狂风。

  就在徐志国被风吹得眨了眨眼的瞬间,梁又橙瞅准时机,用手肘狠狠地往后撞向徐志国的肚子。

  嘭嘭!!!

  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的两声枪响,并一声空炮。

  嘭嘭嘭嘭嘭嘭!!!

  空气中烟雾缭绕,也分不清弥漫的究竟是雾气还是硝石的烟气。

  感受到枪铳强大的后坐力,梁又橙在甲板上失去平衡。

  但她的手仍死死地攥住徐志国的长衫上襟。

  扑通一声——

  两人一同坠入江中。

  红色、蓝色、灯光的颜色。

  泪水、江水、从身体里流逝的血液。

  梁又橙像是也在流逝。

  漫天的水像是漫天的回忆,逐渐将她淹没。

  失去记忆前的最后一秒。

  她仿佛看见有个人正朝她游过来。

  那一刻,梁又橙几乎可以肯定,这应该就是她人生最后也最绚烂的,走马灯吧。

  哎,总是他在朝着她游过来,总是他在奔向她。

  梁又橙阖上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投了很好的胎,遇到了很好的人。

  这其实真的可以算是,

  很好的一生吧。

  就是有点遗憾。

  还没亲口告诉裴峙,我爱他呢。

  他们说,望夏今年会下雪。

  十一月底,几场秋雨之后,望夏天气越发湿冷,隐约有了入冬的意思。

  医院门口,田书宜和曹培峰站在大厅里,手上拎了些水果和花束。

  那场绑架案之后,徐志国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梁又橙溺水又中了弹,被送到望夏医院抢救。

  田书宜受到了极大惊吓,被送到心理医生那儿治疗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内,她不敢再打听任何一点关于梁又橙的消息,直到今天才在曹培峰的陪伴下来到医院。

  两人问了地址,往病房走去。

  路上,田书宜鼓起勇气问起曹培峰梁又橙抢救那天的情况。

  曹培峰想起那天,仍心有余悸。

  那天他是夜里才得到消息的,到医院的时候,梁又橙已经在抢救室了。

  只见裴峙浑身湿透地坐在抢救室门口的地上,西装的领口上全是血。

  曹培峰从没见过裴峙那个样子。

  男人浑身湿透,冷淡、落魄、机械似的擦着领口上的血,喃喃地只是在重复着梁又橙的名字。

  像是,被夺走了灵魂。

  曹培峰坐在椅子上,甚至都不敢张口跟裴峙说话,只在得知梁又橙抢救成功的时候悄悄离开了抢救室。

  加护病房在顶层。

  曹培峰和田书宜推门进去。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一点点稀薄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来,照得空无一人的病床一尘不染。

  田书宜的心直直沉下去。

  她抱着花束走进去,看着病床上整齐的被褥和干净的桌面,扭过头问:“你他妈不是说抢救成功了吗?”

  曹培峰张了张嘴巴,半天没说出来话,随后才结结巴巴道:“枪伤要是严重的话,是不是有可能术后感染啊,也可能要抢救好几次吧,抢救得回来吗……”

  两位没脑子的草包富二代医学常识匮乏,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所以……”

  片刻静默之后,田书宜率先绷不住,趴在床上就开始哭。

  “又又,呜呜呜呜呜,我们又又的命好苦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哇哇哇哇!!!”

  田书宜极度夸张,她刚从惊厥中恢复了一点,脑子根本转不动,此时哭得假睫毛都掉下来,曹培峰也忍不住,捂住眼睛开始低声垂泣。

  病房空荡荡,甚至还有回声,显得这哭泣更悲怆凄凉。

  突然哐哐两声敲门声打破这悲伤。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

  只见梁又橙穿着病号服,她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手背上还挂着水。而裴峙就站在她旁边拿吊瓶。

  他们像看智障一样看着曹培峰和田书宜。

  梁又橙面色苍白,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点翁,不过气势还挺足,啪啪扣了两下门板。

  “喂,两位。”

  “哭错坟了。”她翻了个白眼,往右边一指,“我住隔壁那间。”

  “……”

  和徐志国一起落水的时候,梁又橙被流弹伤到了背,所幸问题不大,只要休息静养就可以。

  徐恒从游轮回来之后就陷入了深度昏迷。

  他死在了二零二零年的最后一天,新年前夜。

  徐氏集团的遗产争夺战在新的一年开始打响,各种近支远房打成一片,望夏的大街小巷都在关注这场豪门闹剧。

  但所有的纷纷扰扰都和裴峙和梁又橙无关。

  徐恒弥留的时候,裴峙是陪在他病床前的。

  身份是他的遗产律师,而绝非是什么别的身份。

  徐恒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在沈韵面前,将裴小慈留给他的镯子给了裴峙。

  望夏越来越冷了。

  “根据望夏气象局的最新消息,受西伯利亚南下冷空气影响,今天晚间,我市北部、东部地区预计将会出现降雪降温天气,气温预计将会跌破零度。请市民朋友们做好保暖工作……”

  徐家别墅里,会客厅的电视里,播音员正在播报着本地一周天气。

  沈韵一身缟素地坐在沙发上。她对徐恒爱了半辈子,也恨了半辈子。徐恒走了,她也像是失去了方向,对着裴峙的时候,也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

  桌子上放着财产交接的各项资料,徐家业大,资料整理也不简单,裴峙已经前前后后忙活了快一个月。

  签完最后一份资料,沈韵收起印鉴,还是那副倨傲的模样,抬头看裴峙:“你不恨我吗?”

  裴峙检查着资料,齐全后让郭俊杰好好保存。男人波澜不惊,眉眼平静,随后才回答:“无论爱还是恨,都太过浓厚了。我对您,或者是您珍视的人或东西,都没有这种情绪。”

  “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培养这种情绪。”

  “……”

  见裴峙一直在望窗外,沈韵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裴律师等下还有事?”

  裴峙脸上染上些暖色,点了点头。

  沈韵不再做声。

  徐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过来,儿子死了,孙子又完全是个冷血的怪物。老太太又是古板守旧的性格,一股子的气,当着裴峙的面,直接就撒在了沈韵头上,讽刺沈韵生不出。

  裴峙脸色一变,他不想听下去,起身立刻带着郭俊杰走。

  身后沈韵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

  “我生不出?您知道我光是人工授精取卵就取了多少次吗?是徐恒不配合!!!是他一心想让裴小慈的儿子继承家业!”

  这话戳到老太太心窝子,老人用拐杖点着沈韵,说出来的话是快要入土般的封建:“那小峙继承了吗?说到底,还是你这个当妈的不够上心!”

  “妈?”沈韵已经在吼,“我不够上心吗?我不够爱徐恒吗?我还不够爱徐恒吗?难道还要我给裴小慈那个贱人的儿子下跪吗?裴峙出国那会儿,我甚至都把心思动到梁又橙身上了,那小囡笨得要死刀枪不入,我有什么办法?”

  听到梁又橙的名字,裴峙整个僵住。

  “什么?”

  他转过身来,快步走回去。

  “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跟她说什么了??那年你跟梁又橙说什么了???”

  沈韵跪在地上,哭过之后,她突然呵呵笑起来。

  “没什么,我就是告诉她,我可以帮她继续过大小姐的日子,前提是帮我看住你。你不是清高吗,你不是浑身都是折不断的傲骨吗?你不愿意欠任何人,我就偏偏让你欠我的,欠我们徐家的。”

  “但是,梁又橙拒绝了,还骂我是疯子。”

  “呵呵,我确实就是疯子,我不疯谁疯啊!”沈韵放肆地笑着,“本来我以为你们只不过少男少女青春期悸动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把以前当真。”

  “现在看来,只要是梁又橙说的话,你确实是什么都听。”

  “徐恒也是,你真不愧是他的儿子,你们父子俩都痴情啊!深情呵!”沈韵恨恨地看着桌上摆着的她和徐恒的合照,抹抹眼泪,过后,发了疯一把将照片摔在地上——

  “去死!去死!都去死!!!”

  裴峙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叫来了佣人,和郭俊杰离开了。

  出了徐家别墅的门,他叫郭俊杰先回了律所,自己则独自走在别墅区的小路上。

  小路尽头是一个小小的便利店。

  梁又橙就站在门口。

  女人今天穿了一件羊角扣的驼色大衣,里面是一件白色毛衣和浅蓝色羊毛裙,头发微卷,随意披下来。她的脸还是有些苍白,但看见裴峙的那一秒,她便笑起来,小蹦着朝他挥手。

  她笑起来的时候,明亮得仿佛可以治愈一切。

  裴峙立刻小跑着过去。

  “不是叫你在里面等吗?”他没好气,把围巾摘下来缠在她脖子上。

  梁又橙那双小鹿眼睛忽闪忽闪地,只望着天空:“阿峙,你说,今天会不会下雪啊?”

  裴峙把她头发小心翼翼从围巾里取出来,也看了看天空。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里那个丝绒盒子,没有说话。

  梁又橙买了一份关东煮,两人就这样在别墅区附近的街心花园漫无目的地走着。

  “都结束了吗?”

  “嗯。”

  她没再问徐家的任何事情,只是随意聊着天。

  梁又橙还是和以前一样,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了,讲发掘现场遇到的趣事,聊某某明星的八卦。

  裴峙就在一旁听着,偶尔给两三句回应,紧紧攥着她的手。

  上楼梯的时候,梁又橙突发奇想,率先站在了第一级台阶上,然后伸出手。

  “玩剪刀石头布,谁赢就上一格咯。”

  裴峙一愣,拿着梁又橙吃剩的关东煮杯子,无奈笑笑,相当配合地和她玩起来。

  “耶!我赢了。”梁又橙上了一节台阶。

  裴峙点头,就这么看看梁又橙一格格地迈台阶。

  “再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特别爱叫她的名字。

  有时候甚至没有什么特定的缘由,裴峙的嗓音很好听,偶尔还会用方言喊她,叠字在他口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嗯?”

  台阶上面是街心花园的出口,那里有一家麦当劳。

  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到有一群小朋友正在麦当劳里过生日。

  那也是,当年梁又橙遇到裴峙的那家麦当劳。

  裴峙看着她,想起刚才沈韵说的话,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将他们分开那年的事情问出口。

  一些他以为无法抹去的痕迹,一些他觉得会伴随他一生的阴影,明明是他心中的疙瘩,到了现在,好像都没有了再计较的必要。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梁又橙也看见了麦当劳里的那群小孩子,她不太专心,回过神来的时候,裴峙已经上了好几个台阶。

  “去年生日你许的愿望实现了吗?”裴峙随口一问。

  梁又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算是吧。”

  裴峙:“什么叫算是?”

  梁又橙鬼机灵地眨着眼睛:“他找到了我这么好的女朋友,我觉得应该算是实现了吧。”

  裴峙一愣,挑了挑眉,于是问她究竟许了什么愿望。

  梁又橙大方回答:“希望我喜欢的人有更好的世界。”

  裴峙站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那个穿羊角大衣的姑娘。

  他们从懵懂青涩,各自变成现在的模样,经历过最刻骨铭心的分离后,再次重逢。

  相互吸引着,却也相互撕扯着,和彼此的心魔抗争。

  有美好,也有不堪。

  却都还是最终选择服从心底处的本能,紧紧相拥。

  又一次剪刀石头布之后,裴峙赢了。

  但他没动。

  此时梁又橙已经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催促喊他:“上来一格呀。”

  裴峙还是没动。

  只是抱住了她。

  男人身体的温度传过来,梁又橙听见他蓬勃而快速的心跳声。

  “我不会有更好的世界了。”裴峙喃喃道。

  梁又橙不高兴了:“胡说八道什么……”

  裴峙却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世界了。”

  “再再,就是我的全世界。”

  “……”

  一个愣神的瞬间,面前的男人就已经半跪下来。

  梁又橙有了种预感。

  果然,只见裴峙从西装口袋掏出一个礼盒,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戒指,整钻,被雕刻成了橙花形状。

  “梁又橙,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一瞬间,梁又橙像是呼吸都停止了。

  少女时期的梦想在这一刻悄悄降临。

  恍惚间,是那少年还在外国语的看台台阶上对她笑。

  兜兜转转。

  原来,他们都没有变过。

  彼此坚定切实地相爱,是他们唯一确认的事。

  他们只用确认这一件事便也足够。

  这个世界上的悲惨和伟大之处就在于,

  不给我们任何真相,但有许多爱。

  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梁又橙蹲下来,就这么坐在台阶上,和裴峙平视。

  忽地,她眼睫毛敏[gǎn]感受到一阵凉意,于是仰头看了看天空。

  梁又橙笑起来,戴上那枚戒指,用手朝空中探了探。

  有什么东西如羽毛似的落在她手掌心。

  他们终于实现夙愿。

  紧接着,梁又橙吻上裴峙的唇,戴着戒指的手,就这样紧紧和他十指相握。

  她轻轻对他说——

  “阿峙,下雪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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