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何必曾相识
明月楼，浮华依旧。
慕雪当掉了从东陵府随手顺来的那只夜光杯，卖了个好价钱。
她一身低调的青衣，披了斗篷戴了纱帽，她叫了老鸨来，附身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老鸨二话没说便带她去了沈小蝶的房间。
沈小蝶正在接待一个贵客，慕雪便在旁边的客房里等着。
隔壁的房间里隐隐传来悠扬的琴声与女子低低的吟唱声，慕雪在房间里缓步踱着，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一个紫衣丫鬟才过来传她过去相见。
真正的沈小蝶今天的打扮极其清雅，只一件浅绿的襦裙，头发尽数盘起做了个花苞的形状，上戴数枝红梅花簪，红绿相衬，如一朵盛开的鲜花，正是颜色最好的时候。
慕雪从青纱后望着她，暗沉的青纱也遮掩不住眼前这抹娇艳。
“公子，请坐。”声音清灵如泉，语音软软，一如她嘴角的浅笑。
慕雪依言坐下，丫鬟上了茶水，轻手阖上门窗，才轻步下退。
沈小蝶道，“公子，还请摘下面纱，小蝶习惯坦诚以待。”
慕雪伸手将纱帽取下，对面的沈小蝶目起惊色，随之是一声惆怅的了然叹息。
怪不得！怪不得！只一眼，她便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并非美貌，并非身姿，而是眼中那盎然的坚毅与刚强，而是面上那坦然的英姿与桀骜。
只一眼，便知道那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这便是他心心念念所追寻的女子么？
遂笑道，“原来是姑娘，小蝶失礼了。”
慕雪不在意她的目光，只道，“这次来是想请小蝶姑娘带我去见一个人。”
沈小蝶笑着，欣然道，“我等你很久了。”
慕雪一愣，只见她低了头，左手轻轻玩弄着右手上一只绯红的玉镯，像是自言自语，“只有三十一天了，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原来不只她一人惦记着那个日子，慕雪黯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沈小蝶坚定道，“因为他相信你。”
因为他比我等你等得更久，久得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慕雪无奈一笑，她害他陷入困地，这样的自己还值得他信任吗？
“既然小蝶姑娘与我目的一致，那便赶紧带我去吧。”
沈小蝶点头，道是晚上再动身。
是夜，沈小蝶房里集聚了四个执剑的紫衣女子，她将她们交给慕雪道，“她们都是世子从豺狼饿虎口里救出来的好姑娘，得知世子被困，都想略尽自己的绵薄之意，此去，还请姑娘你带上她们。”
慕雪走到她们跟前，上下端视一番，突然呼出一掌直中一个女子腹部，那女子遂不及防，生生挨了一掌，吃痛的哼了一声，慕雪道，“这样的身手带着只是累赘。”
不待小蝶发话，那女子不服气的踢出一脚，慕雪反手一捞，女子横着身子在空中打了个转，重重摔在地上，却在跌下去的时候，袖中忽地甩出数柄暗器，慕雪身形笃转间揭起墙上的一幅春光刺绣图迎去，十枚梅花镖如若添彩一般豁然开在春光里，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够机灵，但是反应很慢，力道不够，判断也失误。”慕雪如此评价，女子从地上爬起，不屈不挠的拔出了剑。
“我们再打一次！”
小蝶摇头笑了笑，走上前来，将她的剑按了回去，“焱儿，再打一百次你也赢不了姑娘的。”
叫焱儿的姑娘听她一说更是不服气的嘟起嘴，脸上泛起红晕，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左脸颊上还有一颗灰灰的小痔，却是没有再反驳，只规矩的退了回去。
看来沈小蝶在她们之中算是领头，说的话自是有分量。
沈小蝶说完焱儿，便一手拉过慕雪走到另一边，劝道，“她们的命都是世子救的，如今世子有难，定是希望自己能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就成全她们吧。”
慕雪叹息一声，目光一一扫过这几位如花年纪的女子，“你们不怕死？”
四位女子异口同声，容色坚定道，“不怕！”
慕雪微笑，“死的时候可别哭！”
焱儿昂着头接口道，“绝对不会哭！”
一行人进入明月楼的暗道，焱儿和另一个叫云儿的女子在前头一路点燃壁灯，其他人紧紧跟在身后，走了约莫有个把时辰，暗道口忽而开阔，走出去一看，是一家普通的民宅。
沈小蝶又带着她们走进民宅的后院，一口枯井里赫然是另一个密道，又晕晕乎乎走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抵达终点，是一处很豪气的庄园，似乎是什么有钱人家。
焱儿她们也是第一次来，只顾仰望着四处高高悬挂的漂亮彩灯啧啧惊奇，沈小蝶与接应口的一个下人低声说了几句后，下人便领着她们七弯八拐的去寻他们家主人。
“这里是天下第一庄，江湖里最有名的地方，我们要找的，便是这里的主人。”
慕雪问，“是一个姓柳的人吗？”
沈小蝶点头，抬眼看了看天色，已近午夜。
来得一处宽敞别致的大院内，下人进去通传，只许沈小蝶和慕雪二人进去。
房间里溢着一股奇香，床榻上躺着一个病怏怏的男子，透过密白的床帘只能看得一个大概轮廓，他听见两人的脚步声，略微撑起身子，嗓音嘶哑道，“两位请坐，在下久病在床，不便起来，还请见谅。”
沈小蝶盈盈一笑，“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庄主，小蝶还请庄主多多担待。”
男子咳嗽几声，道，“小蝶姑娘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今日是有何事？”
沈小蝶与慕雪对视一眼，慕雪便将怀里的两块半月形的红色雕花玉佩取出来，说道，“今日来是想给庄主看一样东西。”
听得是另一名女子的声音，男子不免又咳嗽几声，道，“烦姑娘将此物递上前来。”
慕雪依言，两手捧着玉佩走上前去，正待撩开纱帐，却见一只戴了白色手套的手伸了出来，她并未有什么疑惑，只道各人有各人的癖好，她提着玉佩的带子将玉佩落于他手上，便往后退了几步。
隐约见得男子仔细端量着玉佩，忽而道了两个字，“红月。”
慕雪身子一颤，眼睛里流转着一股不敢置信的欣喜之光，不觉已抬步向床前走去，却听得男子又说，“这玉佩便叫‘红月’，无论是分开，还是合在一起，都叫‘红月’，如今，终于回到我身边来了。”
慕雪的右手不自觉的抚上猛然跳跃的心口，目中却是怅然若失，他说的，只是玉佩。
刚才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她在北疆时的别名，也叫‘红月’，那是青龙剑的主人给她取的。
她刚才，差一点就激动的想要去掀开那密白的纱帐了。
因为知道红月这个名字的，只有他。但是，他早已……她暗叹自己真是敏感过头了。
红色的半月形雕花玉佩，也叫红月。
男子说，楚青夜和萧别曾经救过他一命，所以他便将此玉佩一分为二，分别送给他们，日后，只要他们拿着这玉佩来找他，他便有求必应。
如今两块合为一起，便足以说明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了。
慕雪退到沈小蝶身边时已经恢复常色，她握了握手中的拳头问道，“庄主能否救出楚青夜？”
男子在帐内挪了挪身子，道，“要看是想救他一时还是救他一世。”
慕雪随即明白，看向沈小蝶道，“小蝶姑娘，你认为呢？”
沈小蝶含笑坐了下来，“如若不是一世，又何苦百般挣扎。”
男子接话道，“楚兄的确像这种人。”
如今想来，楚青夜那日在绿柳山庄说的那番话，并非是白日做梦，只不过，他生于富贵之家，又拥有着多少人梦想中的身份，却为何会执念于平民的生活？慕雪想，自己确实不了解他。
男子道，“此事在下应下了，不过尚需小蝶姑娘帮忙。”
沈小蝶笑道，“小蝶能帮忙的事如今已办妥，庄主只需听着动静行事便可。”
男子不禁赞许，“素闻小蝶姑娘才思敏捷，不想竟然早有先见之明，真是令在下佩服。”
沈小蝶谦虚道，“庄主过奖了，小蝶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
隐约见得男子在帐内叹息一声，问道，“小蝶姑娘会不会后悔？”
沈小蝶怅然一笑，“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这曾是张子期说过的话，慕雪静静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说话，不插嘴不多言，对于这样聪明的两个人，她多问一句都是多余。
“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在下了，在下绝不辜负小蝶姑娘你的一片苦心。”男子重重点了点头，侧过头，目光透过密白的纱帐，钦佩的看向沈小蝶，真是一个痴心又勇敢的女子。
只可惜，这个世上，比起有情人终成眷属，似乎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伤心人却更多。
沈小蝶起身，“多谢庄主。”
转面对慕雪道，“姑娘，小蝶这就回去，一切都拜托姑娘你了。”
慕雪点头，虽然对她所说的已做好准备的事情有些疑惑，却也不便多问，想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只嘱咐她自己也要多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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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雪当掉了从东陵府随手顺来的那只夜光杯，卖了个好价钱。
她一身低调的青衣，披了斗篷戴了纱帽，她叫了老鸨来，附身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老鸨二话没说便带她去了沈小蝶的房间。
沈小蝶正在接待一个贵客，慕雪便在旁边的客房里等着。
隔壁的房间里隐隐传来悠扬的琴声与女子低低的吟唱声，慕雪在房间里缓步踱着，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一个紫衣丫鬟才过来传她过去相见。
真正的沈小蝶今天的打扮极其清雅，只一件浅绿的襦裙，头发尽数盘起做了个花苞的形状，上戴数枝红梅花簪，红绿相衬，如一朵盛开的鲜花，正是颜色最好的时候。
慕雪从青纱后望着她，暗沉的青纱也遮掩不住眼前这抹娇艳。
“公子，请坐。”声音清灵如泉，语音软软，一如她嘴角的浅笑。
慕雪依言坐下，丫鬟上了茶水，轻手阖上门窗，才轻步下退。
沈小蝶道，“公子，还请摘下面纱，小蝶习惯坦诚以待。”
慕雪伸手将纱帽取下，对面的沈小蝶目起惊色，随之是一声惆怅的了然叹息。
怪不得！怪不得！只一眼，她便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并非美貌，并非身姿，而是眼中那盎然的坚毅与刚强，而是面上那坦然的英姿与桀骜。
只一眼，便知道那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这便是他心心念念所追寻的女子么？
遂笑道，“原来是姑娘，小蝶失礼了。”
慕雪不在意她的目光，只道，“这次来是想请小蝶姑娘带我去见一个人。”
沈小蝶笑着，欣然道，“我等你很久了。”
慕雪一愣，只见她低了头，左手轻轻玩弄着右手上一只绯红的玉镯，像是自言自语，“只有三十一天了，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原来不只她一人惦记着那个日子，慕雪黯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沈小蝶坚定道，“因为他相信你。”
因为他比我等你等得更久，久得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慕雪无奈一笑，她害他陷入困地，这样的自己还值得他信任吗？
“既然小蝶姑娘与我目的一致，那便赶紧带我去吧。”
沈小蝶点头，道是晚上再动身。
是夜，沈小蝶房里集聚了四个执剑的紫衣女子，她将她们交给慕雪道，“她们都是世子从豺狼饿虎口里救出来的好姑娘，得知世子被困，都想略尽自己的绵薄之意，此去，还请姑娘你带上她们。”
慕雪走到她们跟前，上下端视一番，突然呼出一掌直中一个女子腹部，那女子遂不及防，生生挨了一掌，吃痛的哼了一声，慕雪道，“这样的身手带着只是累赘。”
不待小蝶发话，那女子不服气的踢出一脚，慕雪反手一捞，女子横着身子在空中打了个转，重重摔在地上，却在跌下去的时候，袖中忽地甩出数柄暗器，慕雪身形笃转间揭起墙上的一幅春光刺绣图迎去，十枚梅花镖如若添彩一般豁然开在春光里，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够机灵，但是反应很慢，力道不够，判断也失误。”慕雪如此评价，女子从地上爬起，不屈不挠的拔出了剑。
“我们再打一次！”
小蝶摇头笑了笑，走上前来，将她的剑按了回去，“焱儿，再打一百次你也赢不了姑娘的。”
叫焱儿的姑娘听她一说更是不服气的嘟起嘴，脸上泛起红晕，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左脸颊上还有一颗灰灰的小痔，却是没有再反驳，只规矩的退了回去。
看来沈小蝶在她们之中算是领头，说的话自是有分量。
沈小蝶说完焱儿，便一手拉过慕雪走到另一边，劝道，“她们的命都是世子救的，如今世子有难，定是希望自己能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就成全她们吧。”
慕雪叹息一声，目光一一扫过这几位如花年纪的女子，“你们不怕死？”
四位女子异口同声，容色坚定道，“不怕！”
慕雪微笑，“死的时候可别哭！”
焱儿昂着头接口道，“绝对不会哭！”
一行人进入明月楼的暗道，焱儿和另一个叫云儿的女子在前头一路点燃壁灯，其他人紧紧跟在身后，走了约莫有个把时辰，暗道口忽而开阔，走出去一看，是一家普通的民宅。
沈小蝶又带着她们走进民宅的后院，一口枯井里赫然是另一个密道，又晕晕乎乎走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抵达终点，是一处很豪气的庄园，似乎是什么有钱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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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雪问，“是一个姓柳的人吗？”
沈小蝶点头，抬眼看了看天色，已近午夜。
来得一处宽敞别致的大院内，下人进去通传，只许沈小蝶和慕雪二人进去。
房间里溢着一股奇香，床榻上躺着一个病怏怏的男子，透过密白的床帘只能看得一个大概轮廓，他听见两人的脚步声，略微撑起身子，嗓音嘶哑道，“两位请坐，在下久病在床，不便起来，还请见谅。”
沈小蝶盈盈一笑，“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庄主，小蝶还请庄主多多担待。”
男子咳嗽几声，道，“小蝶姑娘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今日是有何事？”
沈小蝶与慕雪对视一眼，慕雪便将怀里的两块半月形的红色雕花玉佩取出来，说道，“今日来是想给庄主看一样东西。”
听得是另一名女子的声音，男子不免又咳嗽几声，道，“烦姑娘将此物递上前来。”
慕雪依言，两手捧着玉佩走上前去，正待撩开纱帐，却见一只戴了白色手套的手伸了出来，她并未有什么疑惑，只道各人有各人的癖好，她提着玉佩的带子将玉佩落于他手上，便往后退了几步。
隐约见得男子仔细端量着玉佩，忽而道了两个字，“红月。”
慕雪身子一颤，眼睛里流转着一股不敢置信的欣喜之光，不觉已抬步向床前走去，却听得男子又说，“这玉佩便叫‘红月’，无论是分开，还是合在一起，都叫‘红月’，如今，终于回到我身边来了。”
慕雪的右手不自觉的抚上猛然跳跃的心口，目中却是怅然若失，他说的，只是玉佩。
刚才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她在北疆时的别名，也叫‘红月’，那是青龙剑的主人给她取的。
她刚才，差一点就激动的想要去掀开那密白的纱帐了。
因为知道红月这个名字的，只有他。但是，他早已……她暗叹自己真是敏感过头了。
红色的半月形雕花玉佩，也叫红月。
男子说，楚青夜和萧别曾经救过他一命，所以他便将此玉佩一分为二，分别送给他们，日后，只要他们拿着这玉佩来找他，他便有求必应。
如今两块合为一起，便足以说明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了。
慕雪退到沈小蝶身边时已经恢复常色，她握了握手中的拳头问道，“庄主能否救出楚青夜？”
男子在帐内挪了挪身子，道，“要看是想救他一时还是救他一世。”
慕雪随即明白，看向沈小蝶道，“小蝶姑娘，你认为呢？”
沈小蝶含笑坐了下来，“如若不是一世，又何苦百般挣扎。”
男子接话道，“楚兄的确像这种人。”
如今想来，楚青夜那日在绿柳山庄说的那番话，并非是白日做梦，只不过，他生于富贵之家，又拥有着多少人梦想中的身份，却为何会执念于平民的生活？慕雪想，自己确实不了解他。
男子道，“此事在下应下了，不过尚需小蝶姑娘帮忙。”
沈小蝶笑道，“小蝶能帮忙的事如今已办妥，庄主只需听着动静行事便可。”
男子不禁赞许，“素闻小蝶姑娘才思敏捷，不想竟然早有先见之明，真是令在下佩服。”
沈小蝶谦虚道，“庄主过奖了，小蝶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
隐约见得男子在帐内叹息一声，问道，“小蝶姑娘会不会后悔？”
沈小蝶怅然一笑，“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这曾是张子期说过的话，慕雪静静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说话，不插嘴不多言，对于这样聪明的两个人，她多问一句都是多余。
“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在下了，在下绝不辜负小蝶姑娘你的一片苦心。”男子重重点了点头，侧过头，目光透过密白的纱帐，钦佩的看向沈小蝶，真是一个痴心又勇敢的女子。
只可惜，这个世上，比起有情人终成眷属，似乎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伤心人却更多。
沈小蝶起身，“多谢庄主。”
转面对慕雪道，“姑娘，小蝶这就回去，一切都拜托姑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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