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_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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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周挽整个青春中,最兵荒马乱的一天,也是最痛苦的一天,是在急促的警笛声中结束的,一起来的还有陆老爷子。

  骆河一群人被带走,陆西骁被送到医院抢救。

  周挽跟着赶到医院,陆老爷子再也无法强装出对她和蔼的模样,当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陆西骁时的那一刻,差点就要晕过去了。

  “周挽。”陆老爷子淡声,“之前你答应过我的别忘记。”

  周挽脚步一顿,低下头咬住下唇:“我没有忘,但是……能不能等他醒过来之后。”

  陆老爷子没回答,直接越过她往前走。

  走到手术室外,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

  “阿骁一个人过去找你时,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所以我才会和警察一起过去。”陆老爷子说,“我担心他出什么事,不愿让他去,但怎么说他都不听,所以告诉了他你是郭湘菱的女儿。”

  周挽倏的一顿,震惊地抬起眼。

  “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陆老爷子眉眼深邃,静静地看着她,却带来千斤重的压迫感,“他说,他早就知道了,他不在乎。”

  他早就,知道了……

  周挽大脑中那根神经瞬间就崩断了。

  她生怕陆西骁知道,生怕他会恨自己,想要告诉他实情却总是开不了口,像饮鸩止渴,瞒了一天又一天。

  她以为,她瞒得很好,陆西骁从来就不知道。

  可周挽宁愿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她还不用像现在这样愧疚、自责。

  陆西骁早就知道,却从来没有真正生她的气。

  依旧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陪在她身边。

  那么好的少年,凭什么因为她去遭受那一切。

  她身上还沾着陆西骁的血,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是她把陆西骁害成这样。

  骄傲的少年弯了膝盖,意气风发的少年流了血。

  她不能再错下去了。

  不能再让陆西骁去遭受那些骂名,就像他爷爷说的那些,恶心,变态,不伦,龌龊……

  这些词不能去玷污她的少年。

  她的少年,本就应该是干干净净,坦荡赤诚。

  ……

  那一晚,周挽在手术室外一直等着。

  陆家很多人都陆陆续续地赶来,陆终岳、陆启兰一家,还有很多亲戚,大家神色焦急,互相安慰。

  周挽站在一边,没有人理会她。

  她就像一个外人,安静又透明地站在那儿,等到人来了又走了,等到手术室灯终于暗下。

  护士没有跟她说明陆西骁的情况,毕竟她根本算不得陆西骁的谁,直接打电话通知了陆老爷子。

  周挽听到她说的话,才知道陆西骁伤得很严重,那一刀扎在靠近心脏的位置,还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

  病房不能进去,周挽坐在外面的走廊地上,一直等到天都亮了。

  或许是夜里受了寒,鼻子塞住,头也有点疼。

  护士换班后走过来,似乎是这才注意到周挽,问了句:“你是病人家属吗?”

  周挽慌忙站起身:“我是……”她停顿了下,说,“我是他同学。”

  这年头早恋的不少,护士了然地点点头,说:“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病人一时半会儿可能没那么快醒。”

  “他伤得很严重吗?”周挽睫毛颤了颤,“要什么时候才能醒?”

  “那刀差点就到心脏了还不严重啊,不过现在醒不了是因为用了止痛泵,有镇定作用,估计到今天晚点时候才能醒。”

  周挽点头,跟护士道了谢。

  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青色黑眼圈,脸上衣服上都沾着干涸的斑驳血迹,呈深褐色。

  她脱掉外套,离开医院回家。

  ……

  终究,那块本想买来给花挡雨的黑麻布也没能用上。

  昨晚下了一场暴雨,泥土都被冲刷开,花全部七零八落,整个被打落在地,还有好几株干脆连根都被吹了出去,裸露在外。

  还是没能养活。

  哪怕是那么好养的花,最后也还是败了。

  周挽洗了个热水澡,血迹顺着水往下淌,流进下水道中。

  而后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个行李箱,是奶奶去世后她带来的那一个。

  当时一个箱子就收拾好她所有的行李,这次也同样。

  衣柜里还剩很多衣服,都是这段日子陆西骁借着各种理由给她买的,陆陆续续的,如今衣柜里大半的衣服都是他给买的。

  她没带走。

  周挽垂下眼,用力吸了下鼻子,盖上行李箱扣。

  收拾好行李,她将箱子放到一边,而后翻出一个袋子到陆西骁房间,他或许要在医院里住上一段时间,周挽把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帮他打包好。

  在帮他拿手机数据线时,周挽看到他床头的一个相框。

  是他18岁生日那一天,她买给他的生日礼物。

  相框里是她的照片。

  游戏厅光线昏暗,闪光灯自动打开,拍下的瞬间她表情错愕,眼睛睁大,圆鼓鼓的,像颗饱满的黑葡萄。

  是那天,他随手拍下的。

  周挽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

  这并不是陆西骁惯常的处事风格,尽管他拍下了那张照片,但大概也只是一时兴起,没那个耐心真去照相馆将这张照片洗出来。

  周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洗的照片,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放在卧室里的。

  一滴眼泪落下来,晕开在相框玻璃上。

  周挽掌根贴着眼睛,想要克制而只能发出急促又尖锐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她才重新站起来,从衣服里层的袋子里拿出一枚香囊——这是奶奶替她求来的,也是奶奶去世时还牢牢攥在手里不放的。

  她拉开陆西骁枕头里的拉链,将香囊放进去。

  希望,以后的日子,这枚香囊能保佑他一直顺顺利利的。

  不要再受伤,不要再难过。

  夜夜好梦。

  陆西骁是在第二天晚上时醒来的,但周挽始终没有见到他。

  icu内的探病时间有限制,轮不到她进去,陆西骁也一直醒醒睡睡,好几天都没有完全清醒。

  而骆河一群人听说也都被关起来了,有陆老爷子处理这件事,当然没那么简单能够过去。

  直到三天后,他总算是恢复到正常,从icu病房里转出来。

  他醒来时是晚上,当时病房里只有周挽一人。

  他睁开眼,便看到黑暗中一个单薄的身影,也不开灯,笔挺地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挽。”他哑声。

  这是,这么多天来,周挽第一次再次听到陆西骁的声音。

  她猛地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陆西骁,你醒了,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疼?”

  “没事。”他笑了下,伸手勾住她手指,“几点了?”

  周挽看了眼时间:“刚过零点。”

  “怎么不回去睡觉。”陆西骁说,“明天不是还要上学么。”

  这些天周挽都没有去学校。

  她谁都没联系,谁都没见,就一直待在医院,哪怕也见不到陆西骁。

  她捧着陆西骁的手,小心翼翼的,像生怕弄疼了他,轻声说:“我请假了。”

  “又请假,下回当心考不了第二名。”

  到了现在,陆西骁还有闲心跟她开玩笑。

  周挽顿了顿,低声说:“姜彦保送了,以后不会参加考试了。”

  她垂着眼,吸了吸鼻子,可还是没忍住,又哭了。

  她从前真的不是爱哭的人,但自从认识陆西骁后却好像连泪点都降低了很多。

  “对不起。”周挽说。

  “对不起什么?”

  “姜彦给我打电话我才过去的。”周挽低着头,哽咽着说,“如果我能多留心一点就不会变成像现在这样了。”

  “骆河会招上你都是因为我,跟你没有关系。”

  陆西骁低声说,嗓音磁沉又温柔,“是我的原因,但我不会对你说对不起。”

  陆西骁抬起她的下巴,映着洒进窗棂的月光,他认真道,“我们谁都不用对对方说对不起,现在是,以后也是。”

  ……

  后面几天,周挽都没有去学校,天天在医院里陪着他。

  有时陆家的亲戚会过来探望,但这样的大家族中就连探望都出于礼数和算计,不真诚,陆西骁随便敷衍过了,后来他们也不再来了。

  陆老爷子倒常会过来。

  他没有跟周挽说什么,但周挽很清楚,已经在倒计时了。

  骆河那事的消息被压下来,再没其他人知道,直到又一周后,蒋帆才联系陆西骁,开口便调侃着问他这么多天不见踪影去哪玩儿了。

  蒋帆嗓门大,当时周挽正坐在床边削苹果,闻言抬眼。

  陆西骁漫不经心地笑:“怎么?”

  “你消失就算了,周挽也跟着消失。”蒋帆说,“你们这处一块儿干嘛呢,这么多天,我都怀疑你俩是出国扯证去了。”

  蒋帆随口胡诌,脑洞都开到外太空去了。

  陆西骁也陪着他扯:“是领了个证,回国请你们喝酒。”

  周挽手上一顿。

  连成一条的苹果皮断了。

  挂了电话,陆西骁伸手挑了挑周挽下巴,说:“还有三年。”

  “什么?”

  “你到法定婚龄。”

  周挽底下头,浓密的黑睫挡去眼底的情绪,她装作无意的样子:“你还知道这个啊?”

  “上次查了下。”

  周挽一颗心脏,像是又被针扎了下,酸涩难忍。

  她别过头,削完最后一段苹果皮,递给陆西骁。

  ……

  五月份来临的时候,陆西骁终于能够下床自由走动。

  天气渐渐热了,陆西骁原本想换件短袖再出去散步,但周挽不让,怕他现在身子弱容易着凉,于是作罢。

  私立医院,绿化做得很好。

  后面有一个专门供病人散步休息的区域。

  周挽和陆西骁一块儿散了会儿步,而后找到一个长椅坐下。

  有个老大爷坐在对面,正拿电推子剃头。

  陆西骁捋了把头发,说:“我也该剪头发了。”

  “再熬一熬。”周挽说,“等好全了再去剪吧。”

  额前的碎发长得有些糊眼,全被他捋到脑后:“好全了我都成长头发了。”

  周挽笑起来,想象了下:“你长头发应该也会很好看。”

  “不要。”他嫌弃地撇嘴,“丑。”

  周挽想了想:“那怎么办,要不请个理发师进来剪个头发?就是不知道这样可不可以。”

  “你给我剃吧。”陆西骁忽然说。

  周挽一愣:“啊?”

  “没事,随便剃。”陆西骁说,“就你男朋友这张脸,你给我剃光也是帅的。”

  “……”

  陆西骁似乎对这件事很有兴趣,立马起身向对面老大爷借来了推子,道了谢,走到周挽面前递给她。

  周挽还有些犹豫:“可我不会用啊。”

  “很简单的小姑娘。”对面的老大爷说,“你调个长度就可以。”

  虽然陆西骁说随便剃,但周挽还是不太敢在他的头上随便发挥,剃得极为小心,最后只是将过长的头发稍稍修短了点,而后又将鬓角的发剃短。

  不过再捱一阵子到出院应该是够了。

  周挽将推子洗干净还给大爷。

  两人并排坐在长椅上,今天太阳格外好,是这些天天气最好的一天,外面许多人,有穿着病服的小朋友跑来跑去。

  周挽侧头看向他。

  少年生了一场大病,瘦了不少,但还是依旧耀眼,脸上的线条变得更加凌厉,却不如从前那般锋利。

  “陆西骁。”周挽忽然说。

  他侧过头。

  几乎是瞬间,陆西骁隐约意识到些什么。

  明明刚才她还在帮他剃头发,可下一秒,陆西骁看到她的神色,就能猜到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周挽垂着眼说,“这些日子,我真的很感谢你,你让我拥有了一段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美好的记忆,知足常乐,我也该知足了。”

  “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以后,我可能就不会再来了,陆西骁,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

  “周挽。”

  陆西骁打断她的话,他呼吸有些急促,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生气,“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周挽咬紧牙关。

  最后的道别,她不想再掉眼泪。

  他伸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别走,行不行。”

  可这不应该是陆西骁会说的话。

  他那么骄傲,走了就永远不会回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骗了,却还攥着她的手挽留。

  周挽又想到那天他沉默又坚定的一跪。

  胸口再次泛起心疼和内疚。

  像是死路,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陷入这样的情绪中。

  “陆西骁,我生日那天,你还欠我一个愿望,现在你帮我实现了吧。”周挽轻声说。

  他咬了牙,没说话。

  “以后,你要好好的,就像我那天说的,你要去看天地辽阔,走康庄大道,日日欢愉,岁岁平安,你可以恨我,也可以忘了我。”

  “我们分手吧。”

  周挽起身,轻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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