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休息室内安静极了,男人呼吸声透过通讯器音响放大。搔刮在陆软软耳廓，她眯着眼睛。
整个人被摁在原地。
一时千头万绪，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软软就没想过,六年前快刀斩乱麻的分手，会给霍景闻这么严重的精神带来伤害。
此刻被对方用这么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解释出来。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遏住，陆软软有那么一刻感动的不行。
沉默蔓延在空气里。
“不能原谅吗……”霍景闻试探的问，语调极轻,像是从喉腔闷出来的声音,拖曳出一缕沙哑的无奈。
陆软软动了动嘴皮，抄起桌边冰水，仰头一饮而尽,刚要解释。
通讯器内静默了片刻的男人再次出声,这回反而笑了：“没关系，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男人的声音透着纵容的柔色,落在陆软软耳朵里却像是戳她的脊梁，刀片似的一遍遍凌迟。
陆软软闭了闭眼睛，没打算再任由对方说下去。
“小景。”
“嗯？”
陆软软压着情绪：“我不是随便的人。”
“……”霍景闻停顿了下：“你说过。”
陆软软：“也不会轻易喜欢上什么人。”
霍景闻打断他：“我也是。”
听出男人小心谨慎的语气，陆软软耐着性子问：“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霍景闻低笑道：“我就是怕万一不出声,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这个道歉不认真。”
陆软软绷着脸：“你很认真,但是你不需要对我道歉。我……也不能够接受这个道歉，小景,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委屈自己卑微的同我说话。”
同一个时刻,雷车上。
霍景闻拿开通讯器,将车窗降下来。
冷风刮在脸颊上,就像是六年前那个夜晚一样寒凉。
陆软软太容易逃避了，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进一万步，她前进一步的追逐模式。
她不要他道歉,那就是不原谅的意思。
霍景闻手肘搭在车窗边，眉宇间沾了些恍惚，沉默了片刻，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唤她：“陆软软……”
“你让我把话说完。”
霍景闻从房车台面上摸了一根烟，咬住烟蒂。
抽去表情打断她：“我其实还可以更卑微一些。”
陆软软觉得自己要气死了。
“那你卑微着吧，我在你办公室，你过来一趟，我有话要对你说。”
霍景闻像是想到某中可能，嗤了一声：“说什么？”
陆软软：……
“这点小事就要分手啊？”霍景闻牙齿抵住烟草，黑暗中眼睛黑梭梭的：“我最近是对你太好了吧？没让你看清现状。啧，告知你一下，直到你死去之前都分手没可能。”
陆软软一脸懵逼：“不是，你听我……”
霍景闻稳着语调，冷悠悠打断她：“包养分很多种，我签订的包养合同，没有任何xing诉求。原本这件事可以瞒着不告诉你。但是我们是伴侣，需要对你坦承，不是吗？就因为这个，你现在要同我说分手。我感到很委屈。”
“换位思考，你有没有想过，六年前你刻意接近我，算计我的时候，我也原谅你了，旧账互相抵消一下，你难道不能对我宽容一些？”
陆软软被噎的无言：“我……”
“总而言之，分手在我这里，不可能。”
陆软软被他带着话题，始终都不能说话。
等搞清楚他话里话外误会她分手的意思，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抬眸瞥了眼光脑闪烁的直播间，她沉着脸，认命的说：“你什么时候来公司，我这里也有个人需要跟你介绍一下……”
“……”霍景闻眯着眼看向腕表：“半小时。”
主播咸鱼结成冰今晚正常营业了，而且持续时间特别长。
连续怼人一个小时，她都没有下线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这个时长我爱了。”
“我只爱咸鱼老师。”
“今晚营业超长时间，莫非是要将过去的债给统统还了。”
“好厉害的嘴，怼人我就服咸狗。”
“老粉想问，今晚是打算通宵吗？”
“＋1”
“＋2”
……
“＋10086”
弹幕刷屏。
陆软软把麦关掉，低眸看了眼时间，夜晚十点半。
她眼底掠了丝讶异。
霍景闻说话一般很少出尔反尔，他有严苛的时间概念，赴约通常会提前五分钟到场。
但是眼看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竟然还没有到。
陆软软不由好笑，随手给对方戳了个短信：【算我怕你了。真不是分手，赶紧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手边通讯器震了震，霍景闻低眸扫了一眼，冷峻的眸光沾了一缕柔色。
祁艺彤弓腰倒好的茶水递给他，低头那一瞬，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男人通讯器屏幕。
频幕内容倒没看见，却看清楚了发件人“陆软软。”
祁艺彤脸上笑容淡了些，她今天穿了件低胸纯黑细纱长裙，低头时，条件卓越的身材凸显无疑。
可惜正对面坐着的男人，并未看他。
祁艺彤眼底掠了丝恼恨，大着胆子释放出一缕属于alpha信息素的味道，然而对方依旧毫无反应，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机，很认真的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祁艺彤皱着眉，借着倒茶的姿势，身体继续向前倾。
“是陆软软吧？”祁艺彤嘴角牵起一缕嘲讽的弧度，一边说话遮掩，身上的信息素继续往外溢。
“我其实挺不能明白，霍少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每回都在她身上栽跟头？”
“现在你还信她吗？“e型粒子合成传导器，增大架构转化扩容”这个理论，五年前我导师莫教授在蓝星发表过。那个时候陆软软高考刚结束，据说考试成绩只有三百分。”
“证据确凿，陆软软没有抄袭这件事，你都没办法解释，说出去，谁信呢？”
……
祁艺彤扬起自以为理性的笑容，人也越凑越近。
只是再靠近男人身前时，鼻尖涌入一缕侵略性十足的铃兰花香，她身体微微一停顿。
“你这信息素味道不太好闻，白柚酸吧？离我远点，我怕吐出来。”霍景闻摁下发送键，不紧不慢的抬起头。
他骨相流利，五官是一寸一寸精雕细琢上去的锐利，漆黑冰冷的视线投射过来的时候，像是能一眼将人拨肉削骨。
祁艺彤被这一眼死死的摁在原地，呼吸不由漏掉半拍。
霍景闻手腕一转收回手机，他像是看个死物一般看向祁艺彤。
语气刻薄低冷：“你真是越长越回头，爷爷们耳提面命的修养，你似乎抛之脑后。”
“怎么？想用信息素压迫我？不如不仔细闻闻我身上味道。完全被标记的omega不会再受到劣等酸信息素的威胁。啧，也就这点儿能耐……”
直面揭穿企图心，祁艺脸色僵硬。
还未反应过来，男人身上铺天盖地的气息随之压了过来，细细密密针尖一样的精神压迫力，不留情面的罩顶。
祁艺彤只觉得咽喉被无数针头贯穿，头顶坠着千斤的重量。
她脸色惨白一片，双腿打着摆子重重的跌坐回去。
“咱们一个大院出来的孩子，按道理，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霍景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上祁艺彤带来的“证据”，薄唇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你却非得作践自己。”
祁艺彤瞳孔缩了缩，并不敢看他：“是，我是喜欢你，我下、贱。景闻，你不喜欢我，是我的错。可是陆软软……她抄袭啊，业界属于大罪，这件事你不能想包庇她。咱们圈子里的权利在你眼里是什么？替她掩盖罪行的工具？你得想想家族利益。”
霍景闻快被气笑了，冷不丁直起身，勾起桌边的茶杯，反手一抛，砸在祁艺彤纯黑细纱的裙子上。
他用看死人的目光扔给对方最后一个眼神，语气凉薄：“谈不上包庇，因为……我信她……”
祁艺彤满身狼狈，脸上温婉的笑容塌陷，僵在嘴角。
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的身形越走越远，祁艺彤蹲在地上，眼睛似蛇一般，泛着湿冷的毒液，低语喃喃道：“景闻，哪怕你滔天的权势……陆软软你也护不住。”
陆软软发完短信，过了片刻男人的短信便回了过来。
【你先回去，我临时有点儿事情】
陆软软瞥了眼直播间。
就在一分钟之前，她刚刚顶置房主通知：【咸鱼结成冰今晚直播告白求婚，蹲房抢位，速来！】
屏幕刷满了字幕，房间人数越来越多。
【卧槽卧槽卧卧槽】
【震惊我爹妈】
……
【世纪婚礼官宣，求车车，求售后，真人版怼人，刺激刺激，】
咸鱼结成冰：【有车。】
弹幕越来越疯狂。
【啊啊啊啊啊】
【和谐和谐。】
【主播黄牌警告，为了维护未成年人健康，请注意个人言行，禁止传播涩情。】
咸鱼结成冰：【？？？网恋翻车，涩情什么？】
下面跟着全是网友刷屏怒吼的尖叫声。
陆软软收回视线，给霍景闻编辑了一条短信：【我等你。】
霍景闻从咖啡厅出来，径直去了亚合科技有限公司。
亚合是霍景闻一手创建起来的科技公司，主营虚拟游戏，虚拟智脑相关的芯片开发。
由于他同时挂科研院副院长的职位，亚合相关芯片制造便多多少少与科研院挂钩。
加之霍家在背后保驾护航，这几年隐隐成为虚拟信息技术芯片、游戏行业的头部公司。
顶层会议室。
霍景闻赶到的时候，公司公关团队、运营总监一个不漏全部到场。
他没吭声，递给霍岑一个眼神，示意他将今晚遇到的危机事件简单说一遍。
几分钟后，原本正襟危坐，被老总严肃气场罩顶的众人，不约而同微妙的松了一口气。
霍景闻依在旋转椅上，鹰眸扫了眼众人。
他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冷漠的抿着唇，看上去不算紧张，敲击了一下桌面，见众人视线聚过来，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接下来的任务。
“公关部散会后联系媒体平台，撤掉抄袭通告。”
“技术部今晚熬夜调出近十年来“粒子信息模型”方面的论文，进行一一比对。查找所有相关学术问题。”
“另外，霍岑你跟我过来。”
公司高层留在会议室紧急公关。
霍景闻起身离开，将霍层叫去隔壁办公室。
“明早你同老爷子要些权限过来，查一下祁艺彤、莫教授、许少三个人之间关系网。”
霍岑抬起头，眼底掠了丝讶异，确认到：“西山老宅住着的那个许家？”
霍景闻逆着光，寡淡的嗯了一声。
“虚拟智脑模型构建主工程师出了抄袭事件，你以为受益最大的是谁？”
“许家呢，急着往上动一动，全息游戏只是个踏板。”霍景闻稳着声调，语气似藏了冰：“许家将家族族大部分资金抽掉到全息游戏投资上，可惜咱们的虚拟智脑项目快研发成功，啧，同类型的虚拟技术，我们的功能优于对方数十倍。”
话都说到这份上，霍岑很快反应过来，他眼中蹿了一道火气：“好家伙，我说怎么如此凑巧，今晚峰会刚结束，抄袭事件就发生了，原来是……峰会上给的信息令许家那边有了顾虑，这才找了点儿事情阻拦虚拟智脑研发进度，企图将全息游戏推广上线。许家还真是胆子逆天了。”
霍岑气的浑身发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霍少，这件事情发酵后，涉事工程师安抚工作，要不要我去安排。”
霍景闻没有立即吭声，低头看了眼腕表。
嗓音透了丝不容置喙的喑哑：“我的要求是今晚这件事彻底压下去，对方不会知道，到明早为止。”
“可是……”
霍岑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难色。
莫教授五年前提出过的“粒子传导器转化”论文，的确存在。
哪怕他提出的理念虽然比较模糊，但是以莫教授现如今在业界的名望，认真较劲起来，如果摁头打压的话，九成能够将研究院那位……工程师抄袭的事情坐实。
霍岑小心翼翼抬头，朝霍景闻询问道：“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能不能让咱们技术部与涉事工程师提前交涉一下，因为粒子射线这个理论，只有他本人对这个事情有最清晰的认知……”
霍岑是老爷子一手提拔上去的，做事情素来考虑周全，这番建议原本看上去不无道理。
以霍景闻以往日做事稳妥、滴水不漏的风格，十有会采纳。
然而事实是。
霍景闻只是敲了敲桌面，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漫声道：“倒也不必，这点小事，公关部若压不下去，公司也该清理一下没用的人。”
他轻飘飘的瞥了眼霍岑：“今晚麻烦你辛苦一些，守在公司主持大局，有进展，直接拨给我。”
话落也没多说什么，拉开转移后背，往外走。
然而走到门口的时，险些与技术部总监撞了个满怀。
“霍霍霍……”技术部总监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o，他一口气没喘匀，吓得险些将信息素给溢出来。
顶着男人漆黑的注视，技术部总监嗫喏了下唇：“霍总，查查查出来了……”
霍景闻侧了侧身体，给后者递了个进来说的眼神。
办公桌前。
技术部总监递交上来一份八年前发行的模型拼凑游戏里一位玩家全程通关的游戏拼凑过程图。
他斟酌了下用词，介绍道：“六年前游戏注册用户id“咸鱼鱼”以二十分钟最低时限全程通关了您亲手设计的高难度游戏“模型拼凑，”。
技术部总顿了顿：“由于她是全星际唯一一个通关玩家，且速度奇快，我们海城分部hr很快与对方取得的联系，企图招入总公司工作。然而对方还是高中生，一心只想学习，入职请求被对方斩钉截铁拒绝。后来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获得咸鱼鱼首肯，将之前她建模拼凑步骤的视频调出来学习，拷贝存档。”
霍景闻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手中的建模图，素来淡漠的眼睛凝了丝荒谬与震惊。
因为这张图形的建构模式他太熟悉了，用到的手法几乎和陆软软常使用的手法一模一样，从建模方式上可以看出e型粒子扩容转换上的理论。
他垂眸，双手插兜，摸出一根烟，搁嘴里咬了咬。
霍岑见状，掏出打火机，本是打算凑过去，帮着点燃。
霍景闻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侧了侧身体，解释了一句：“戒了。”
他拽下烟棍，将目光重新落向技术部总监身上：“继续说。”
“从图形架构转换上可以看出最先提出来的人是咸鱼鱼，而我们对比过，五年前莫大师提出的“e型粒子射线”理念模糊，只有简单的外壳，对方应该是从我们公布的部分视频里有了些感悟，将这个理论发布到科学杂质中。。”
霍景闻掀了掀眼皮，唇角勾出一缕高深莫测的笑容。
咸鱼鱼？海城，高中生，年纪小，一心搞学习？
这要是猜不出来，他就不配当人伴侣。
空气里温度骤然下降，
技术部总监胆战心惊的侯在一边，见霍景闻半天不说话，嗫喏了下嘴唇：“几年前对方搬家换了联系方式，我们这里唯一留存对方身份的线索，是曾经她给过我们的一个星网号。
技术总监碘着脸，递过来一串星网号，“1314888—星网名坐井闻天”。
霍景闻长睫了颤了颤。
与此同时，站在旁边的霍岑不受控制的咦了一声，脸色惊疑不定，视线往霍景闻与那串星网号之间来回滚动。
这这这个星网号是……霍少的啊！
霍岑屏住呼吸，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技术总监没察觉到异样，将纸片递给霍景闻，无知无觉的补充道：“当年咸鱼鱼拒绝入职后，给我们在海城的hr推荐过一个人才，这是他的星网号……这些年我们一直尝试与之取得联系，但是对方迟迟不给通过……”
霍景闻咬了咬牙齿，艰涩的掀了掀眼皮。
脑海里一下子晃过很多画面，一帧帧接踵而至。
课桌前，解完题的少女撑着下颌，懒洋洋的递给少年一个二维码。
她的声音是一贯的散漫：“你听我说，如果你以后家里有困难，万一被后妈虐待，生活困难。想要找份工作呢，我有个朋友，你可以联系他。”
少年专心致志顺着少女解题步骤，一步步演算，他当时想，他喜欢的女a原来这么的……这么的……聪明。
六年前分手的那晚。夜里冷风刺骨。
她吊着眼皮，用同样散漫的语气告诉他：“我从始至终就知道你的身份呀，4刻意接近你，谈什么喜欢呢！因为祁艺彤喜欢你，我得报仇。不然你以为谁会每天没事找事，像个残疾一样容忍你喂饭。”
少年半边轮廓笼在灯光下，折去了浑身的傲骨，抽身离去。他想：“陆软软，你真牛逼，放心，从此往后，我不会再找你。”
通讯器震动了一下，霍景闻垂睫看了一眼。
陆软软：【我等你】
霍景闻的心脏宛若被刮了一下，他当年是真信了她鬼话……以为她接近他是为了报仇……
这么多年了，深信不疑。
然而现在让他怎么信？
她但凡知道他的身份，还想着给他介绍高薪工作呢！他可是四九城最有钱的霍少，是被她盯上的凯子？呵！
那晚分手的理由显得荒谬而可笑。
陆软软，真是好样的！
六年了，瞒了他六年。
霍景闻骨节分明的长指摁在那个“等”字上，眼底的笑容将落不落，像是浓墨洗过的剔透眼珠，骇人的要命。
技术部总监与霍岑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后背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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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人被摁在原地。
一时千头万绪，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软软就没想过,六年前快刀斩乱麻的分手，会给霍景闻这么严重的精神带来伤害。
此刻被对方用这么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解释出来。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遏住，陆软软有那么一刻感动的不行。
沉默蔓延在空气里。
“不能原谅吗……”霍景闻试探的问，语调极轻,像是从喉腔闷出来的声音,拖曳出一缕沙哑的无奈。
陆软软动了动嘴皮，抄起桌边冰水，仰头一饮而尽,刚要解释。
通讯器内静默了片刻的男人再次出声,这回反而笑了：“没关系，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男人的声音透着纵容的柔色,落在陆软软耳朵里却像是戳她的脊梁，刀片似的一遍遍凌迟。
陆软软闭了闭眼睛，没打算再任由对方说下去。
“小景。”
“嗯？”
陆软软压着情绪：“我不是随便的人。”
“……”霍景闻停顿了下：“你说过。”
陆软软：“也不会轻易喜欢上什么人。”
霍景闻打断他：“我也是。”
听出男人小心谨慎的语气，陆软软耐着性子问：“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霍景闻低笑道：“我就是怕万一不出声,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这个道歉不认真。”
陆软软绷着脸：“你很认真,但是你不需要对我道歉。我……也不能够接受这个道歉，小景,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委屈自己卑微的同我说话。”
同一个时刻,雷车上。
霍景闻拿开通讯器,将车窗降下来。
冷风刮在脸颊上,就像是六年前那个夜晚一样寒凉。
陆软软太容易逃避了，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进一万步，她前进一步的追逐模式。
她不要他道歉,那就是不原谅的意思。
霍景闻手肘搭在车窗边，眉宇间沾了些恍惚，沉默了片刻，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唤她：“陆软软……”
“你让我把话说完。”
霍景闻从房车台面上摸了一根烟，咬住烟蒂。
抽去表情打断她：“我其实还可以更卑微一些。”
陆软软觉得自己要气死了。
“那你卑微着吧，我在你办公室，你过来一趟，我有话要对你说。”
霍景闻像是想到某中可能，嗤了一声：“说什么？”
陆软软：……
“这点小事就要分手啊？”霍景闻牙齿抵住烟草，黑暗中眼睛黑梭梭的：“我最近是对你太好了吧？没让你看清现状。啧，告知你一下，直到你死去之前都分手没可能。”
陆软软一脸懵逼：“不是，你听我……”
霍景闻稳着语调，冷悠悠打断她：“包养分很多种，我签订的包养合同，没有任何xing诉求。原本这件事可以瞒着不告诉你。但是我们是伴侣，需要对你坦承，不是吗？就因为这个，你现在要同我说分手。我感到很委屈。”
“换位思考，你有没有想过，六年前你刻意接近我，算计我的时候，我也原谅你了，旧账互相抵消一下，你难道不能对我宽容一些？”
陆软软被噎的无言：“我……”
“总而言之，分手在我这里，不可能。”
陆软软被他带着话题，始终都不能说话。
等搞清楚他话里话外误会她分手的意思，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抬眸瞥了眼光脑闪烁的直播间，她沉着脸，认命的说：“你什么时候来公司，我这里也有个人需要跟你介绍一下……”
“……”霍景闻眯着眼看向腕表：“半小时。”
主播咸鱼结成冰今晚正常营业了，而且持续时间特别长。
连续怼人一个小时，她都没有下线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这个时长我爱了。”
“我只爱咸鱼老师。”
“今晚营业超长时间，莫非是要将过去的债给统统还了。”
“好厉害的嘴，怼人我就服咸狗。”
“老粉想问，今晚是打算通宵吗？”
“＋1”
“＋2”
……
“＋10086”
弹幕刷屏。
陆软软把麦关掉，低眸看了眼时间，夜晚十点半。
她眼底掠了丝讶异。
霍景闻说话一般很少出尔反尔，他有严苛的时间概念，赴约通常会提前五分钟到场。
但是眼看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竟然还没有到。
陆软软不由好笑，随手给对方戳了个短信：【算我怕你了。真不是分手，赶紧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手边通讯器震了震，霍景闻低眸扫了一眼，冷峻的眸光沾了一缕柔色。
祁艺彤弓腰倒好的茶水递给他，低头那一瞬，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男人通讯器屏幕。
频幕内容倒没看见，却看清楚了发件人“陆软软。”
祁艺彤脸上笑容淡了些，她今天穿了件低胸纯黑细纱长裙，低头时，条件卓越的身材凸显无疑。
可惜正对面坐着的男人，并未看他。
祁艺彤眼底掠了丝恼恨，大着胆子释放出一缕属于alpha信息素的味道，然而对方依旧毫无反应，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机，很认真的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祁艺彤皱着眉，借着倒茶的姿势，身体继续向前倾。
“是陆软软吧？”祁艺彤嘴角牵起一缕嘲讽的弧度，一边说话遮掩，身上的信息素继续往外溢。
“我其实挺不能明白，霍少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每回都在她身上栽跟头？”
“现在你还信她吗？“e型粒子合成传导器，增大架构转化扩容”这个理论，五年前我导师莫教授在蓝星发表过。那个时候陆软软高考刚结束，据说考试成绩只有三百分。”
“证据确凿，陆软软没有抄袭这件事，你都没办法解释，说出去，谁信呢？”
……
祁艺彤扬起自以为理性的笑容，人也越凑越近。
只是再靠近男人身前时，鼻尖涌入一缕侵略性十足的铃兰花香，她身体微微一停顿。
“你这信息素味道不太好闻，白柚酸吧？离我远点，我怕吐出来。”霍景闻摁下发送键，不紧不慢的抬起头。
他骨相流利，五官是一寸一寸精雕细琢上去的锐利，漆黑冰冷的视线投射过来的时候，像是能一眼将人拨肉削骨。
祁艺彤被这一眼死死的摁在原地，呼吸不由漏掉半拍。
霍景闻手腕一转收回手机，他像是看个死物一般看向祁艺彤。
语气刻薄低冷：“你真是越长越回头，爷爷们耳提面命的修养，你似乎抛之脑后。”
“怎么？想用信息素压迫我？不如不仔细闻闻我身上味道。完全被标记的omega不会再受到劣等酸信息素的威胁。啧，也就这点儿能耐……”
直面揭穿企图心，祁艺脸色僵硬。
还未反应过来，男人身上铺天盖地的气息随之压了过来，细细密密针尖一样的精神压迫力，不留情面的罩顶。
祁艺彤只觉得咽喉被无数针头贯穿，头顶坠着千斤的重量。
她脸色惨白一片，双腿打着摆子重重的跌坐回去。
“咱们一个大院出来的孩子，按道理，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霍景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上祁艺彤带来的“证据”，薄唇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你却非得作践自己。”
祁艺彤瞳孔缩了缩，并不敢看他：“是，我是喜欢你，我下、贱。景闻，你不喜欢我，是我的错。可是陆软软……她抄袭啊，业界属于大罪，这件事你不能想包庇她。咱们圈子里的权利在你眼里是什么？替她掩盖罪行的工具？你得想想家族利益。”
霍景闻快被气笑了，冷不丁直起身，勾起桌边的茶杯，反手一抛，砸在祁艺彤纯黑细纱的裙子上。
他用看死人的目光扔给对方最后一个眼神，语气凉薄：“谈不上包庇，因为……我信她……”
祁艺彤满身狼狈，脸上温婉的笑容塌陷，僵在嘴角。
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的身形越走越远，祁艺彤蹲在地上，眼睛似蛇一般，泛着湿冷的毒液，低语喃喃道：“景闻，哪怕你滔天的权势……陆软软你也护不住。”
陆软软发完短信，过了片刻男人的短信便回了过来。
【你先回去，我临时有点儿事情】
陆软软瞥了眼直播间。
就在一分钟之前，她刚刚顶置房主通知：【咸鱼结成冰今晚直播告白求婚，蹲房抢位，速来！】
屏幕刷满了字幕，房间人数越来越多。
【卧槽卧槽卧卧槽】
【震惊我爹妈】
……
【世纪婚礼官宣，求车车，求售后，真人版怼人，刺激刺激，】
咸鱼结成冰：【有车。】
弹幕越来越疯狂。
【啊啊啊啊啊】
【和谐和谐。】
【主播黄牌警告，为了维护未成年人健康，请注意个人言行，禁止传播涩情。】
咸鱼结成冰：【？？？网恋翻车，涩情什么？】
下面跟着全是网友刷屏怒吼的尖叫声。
陆软软收回视线，给霍景闻编辑了一条短信：【我等你。】
霍景闻从咖啡厅出来，径直去了亚合科技有限公司。
亚合是霍景闻一手创建起来的科技公司，主营虚拟游戏，虚拟智脑相关的芯片开发。
由于他同时挂科研院副院长的职位，亚合相关芯片制造便多多少少与科研院挂钩。
加之霍家在背后保驾护航，这几年隐隐成为虚拟信息技术芯片、游戏行业的头部公司。
顶层会议室。
霍景闻赶到的时候，公司公关团队、运营总监一个不漏全部到场。
他没吭声，递给霍岑一个眼神，示意他将今晚遇到的危机事件简单说一遍。
几分钟后，原本正襟危坐，被老总严肃气场罩顶的众人，不约而同微妙的松了一口气。
霍景闻依在旋转椅上，鹰眸扫了眼众人。
他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冷漠的抿着唇，看上去不算紧张，敲击了一下桌面，见众人视线聚过来，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接下来的任务。
“公关部散会后联系媒体平台，撤掉抄袭通告。”
“技术部今晚熬夜调出近十年来“粒子信息模型”方面的论文，进行一一比对。查找所有相关学术问题。”
“另外，霍岑你跟我过来。”
公司高层留在会议室紧急公关。
霍景闻起身离开，将霍层叫去隔壁办公室。
“明早你同老爷子要些权限过来，查一下祁艺彤、莫教授、许少三个人之间关系网。”
霍岑抬起头，眼底掠了丝讶异，确认到：“西山老宅住着的那个许家？”
霍景闻逆着光，寡淡的嗯了一声。
“虚拟智脑模型构建主工程师出了抄袭事件，你以为受益最大的是谁？”
“许家呢，急着往上动一动，全息游戏只是个踏板。”霍景闻稳着声调，语气似藏了冰：“许家将家族族大部分资金抽掉到全息游戏投资上，可惜咱们的虚拟智脑项目快研发成功，啧，同类型的虚拟技术，我们的功能优于对方数十倍。”
话都说到这份上，霍岑很快反应过来，他眼中蹿了一道火气：“好家伙，我说怎么如此凑巧，今晚峰会刚结束，抄袭事件就发生了，原来是……峰会上给的信息令许家那边有了顾虑，这才找了点儿事情阻拦虚拟智脑研发进度，企图将全息游戏推广上线。许家还真是胆子逆天了。”
霍岑气的浑身发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霍少，这件事情发酵后，涉事工程师安抚工作，要不要我去安排。”
霍景闻没有立即吭声，低头看了眼腕表。
嗓音透了丝不容置喙的喑哑：“我的要求是今晚这件事彻底压下去，对方不会知道，到明早为止。”
“可是……”
霍岑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难色。
莫教授五年前提出过的“粒子传导器转化”论文，的确存在。
哪怕他提出的理念虽然比较模糊，但是以莫教授现如今在业界的名望，认真较劲起来，如果摁头打压的话，九成能够将研究院那位……工程师抄袭的事情坐实。
霍岑小心翼翼抬头，朝霍景闻询问道：“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能不能让咱们技术部与涉事工程师提前交涉一下，因为粒子射线这个理论，只有他本人对这个事情有最清晰的认知……”
霍岑是老爷子一手提拔上去的，做事情素来考虑周全，这番建议原本看上去不无道理。
以霍景闻以往日做事稳妥、滴水不漏的风格，十有会采纳。
然而事实是。
霍景闻只是敲了敲桌面，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漫声道：“倒也不必，这点小事，公关部若压不下去，公司也该清理一下没用的人。”
他轻飘飘的瞥了眼霍岑：“今晚麻烦你辛苦一些，守在公司主持大局，有进展，直接拨给我。”
话落也没多说什么，拉开转移后背，往外走。
然而走到门口的时，险些与技术部总监撞了个满怀。
“霍霍霍……”技术部总监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o，他一口气没喘匀，吓得险些将信息素给溢出来。
顶着男人漆黑的注视，技术部总监嗫喏了下唇：“霍总，查查查出来了……”
霍景闻侧了侧身体，给后者递了个进来说的眼神。
办公桌前。
技术部总监递交上来一份八年前发行的模型拼凑游戏里一位玩家全程通关的游戏拼凑过程图。
他斟酌了下用词，介绍道：“六年前游戏注册用户id“咸鱼鱼”以二十分钟最低时限全程通关了您亲手设计的高难度游戏“模型拼凑，”。
技术部总顿了顿：“由于她是全星际唯一一个通关玩家，且速度奇快，我们海城分部hr很快与对方取得的联系，企图招入总公司工作。然而对方还是高中生，一心只想学习，入职请求被对方斩钉截铁拒绝。后来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获得咸鱼鱼首肯，将之前她建模拼凑步骤的视频调出来学习，拷贝存档。”
霍景闻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手中的建模图，素来淡漠的眼睛凝了丝荒谬与震惊。
因为这张图形的建构模式他太熟悉了，用到的手法几乎和陆软软常使用的手法一模一样，从建模方式上可以看出e型粒子扩容转换上的理论。
他垂眸，双手插兜，摸出一根烟，搁嘴里咬了咬。
霍岑见状，掏出打火机，本是打算凑过去，帮着点燃。
霍景闻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侧了侧身体，解释了一句：“戒了。”
他拽下烟棍，将目光重新落向技术部总监身上：“继续说。”
“从图形架构转换上可以看出最先提出来的人是咸鱼鱼，而我们对比过，五年前莫大师提出的“e型粒子射线”理念模糊，只有简单的外壳，对方应该是从我们公布的部分视频里有了些感悟，将这个理论发布到科学杂质中。。”
霍景闻掀了掀眼皮，唇角勾出一缕高深莫测的笑容。
咸鱼鱼？海城，高中生，年纪小，一心搞学习？
这要是猜不出来，他就不配当人伴侣。
空气里温度骤然下降，
技术部总监胆战心惊的侯在一边，见霍景闻半天不说话，嗫喏了下嘴唇：“几年前对方搬家换了联系方式，我们这里唯一留存对方身份的线索，是曾经她给过我们的一个星网号。
技术总监碘着脸，递过来一串星网号，“1314888—星网名坐井闻天”。
霍景闻长睫了颤了颤。
与此同时，站在旁边的霍岑不受控制的咦了一声，脸色惊疑不定，视线往霍景闻与那串星网号之间来回滚动。
这这这个星网号是……霍少的啊！
霍岑屏住呼吸，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技术总监没察觉到异样，将纸片递给霍景闻，无知无觉的补充道：“当年咸鱼鱼拒绝入职后，给我们在海城的hr推荐过一个人才，这是他的星网号……这些年我们一直尝试与之取得联系，但是对方迟迟不给通过……”
霍景闻咬了咬牙齿，艰涩的掀了掀眼皮。
脑海里一下子晃过很多画面，一帧帧接踵而至。
课桌前，解完题的少女撑着下颌，懒洋洋的递给少年一个二维码。
她的声音是一贯的散漫：“你听我说，如果你以后家里有困难，万一被后妈虐待，生活困难。想要找份工作呢，我有个朋友，你可以联系他。”
少年专心致志顺着少女解题步骤，一步步演算，他当时想，他喜欢的女a原来这么的……这么的……聪明。
六年前分手的那晚。夜里冷风刺骨。
她吊着眼皮，用同样散漫的语气告诉他：“我从始至终就知道你的身份呀，4刻意接近你，谈什么喜欢呢！因为祁艺彤喜欢你，我得报仇。不然你以为谁会每天没事找事，像个残疾一样容忍你喂饭。”
少年半边轮廓笼在灯光下，折去了浑身的傲骨，抽身离去。他想：“陆软软，你真牛逼，放心，从此往后，我不会再找你。”
通讯器震动了一下，霍景闻垂睫看了一眼。
陆软软：【我等你】
霍景闻的心脏宛若被刮了一下，他当年是真信了她鬼话……以为她接近他是为了报仇……
这么多年了，深信不疑。
然而现在让他怎么信？
她但凡知道他的身份，还想着给他介绍高薪工作呢！他可是四九城最有钱的霍少，是被她盯上的凯子？呵！
那晚分手的理由显得荒谬而可笑。
陆软软，真是好样的！
六年了，瞒了他六年。
霍景闻骨节分明的长指摁在那个“等”字上，眼底的笑容将落不落，像是浓墨洗过的剔透眼珠，骇人的要命。
技术部总监与霍岑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后背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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